盛大青蔓

盛大青蔓。

直至此刻，我依然不知该用何种心情来回忆你我的一切。

很多事就是这样，
你不愿在意，它总被提及；
你刻意回忆，反而更容易忘记。
比如现在。
我一直以为，
在这样略微凄凉的冬夜里，
我一个人，关上灯，
躺在床上静静回忆你。
那些突然涌上心头的记忆，
会化作一道微烫的暖流，
激得我鼻尖微微发酸。
我会忽然不自禁流下眼泪。
可是我没有。
那些过往，像是清晨空气里漂浮的尘埃，
我伸手也抓不到。
甚至于你的样子，你的声音，
也是有些模糊不清的。
我该庆幸吗？
还是遗憾：
我好像，有点忘记你了。

可是我突然有点想起初见时的你。
我记忆里你笑容害羞，
说完话后紧张低下头。
那时我竟没意识到，
一粒种子已埋在心间。
它日后会生根，发芽，慢慢长大。
它是悄无声息中默默滋生的某种存在。

那天下午，
我偶然抬起头，
看见迎面走来的你。
你跟我打了招呼，
像是多年熟络的朋友一般。
那一刻，
好像有什么东西如白鸽一般，
扑翅飞进了我的胸膛。
那时候，
我才暗暗意识到，
我的喜欢，不紧不慢，
渐渐生成一株温柔的盛大青蔓。
原来，
岁月安稳流过之间，
它已经庞大得铺天盖地，
颠覆了世界原本的模样。

但是我怎么敢告诉你呀？
我怎么知道，
我的喜欢，
对你来说会是多大的困扰。
你看，
它不敢是沁人心脾的春芳，
它不敢是枝桠丛生的参天，
但它却不也肯只是渺小绿草。
愈是挤压，愈是盛大，
我不想它长大，
它却偏要长成匍匐于地的藤蔓。
那粒种子，
在密封的山谷深处，
以疾行的节拍朝唯一的出口飞速生长起来，
无论路途如何冗长，
无论这轨迹已被扭曲得不知伸向何方。

还好啊，
它终于能探出头来。
它用羸弱的身躯撑碎坚硬的磐石，
在我的心口划开一道口子，
伸出根茎来，对我说：
“你喜欢他。”

啊，我喜欢他。
原来，我喜欢他。

但我一向后悔，
知道这个事实。
我会想习惯性的陪在他身边，
用一种无比思慕的心情安静守望；
我会想轻轻的触碰你的脸庞，
用一种酝酿了多年的温柔；
我会想用手指抚摸你全身每一个骨节，
让我的血液被引燃，沸腾，欢呼。
我会想要越来越靠近。
尽管总是对自己说，
够了吧，停下吧；
却总是忍不住更贴近一点点。
原来，我也是这般贪婪的一个人。

寒风之中，
我将所有心事宣泄，
却只有静夜的敏感才能听得见。
雨滴落到我耳边，
悄声问我：
地球上六十亿人，
为何偏偏喜欢你。
我缄默不语，
只是享受着，
这份苦涩甜蜜。


直到，
终于有天，
我们之间很近很近。
近得你一伸手，
就能触摸到那株青蔓。
但你没有。
你只是匆匆走过，
连看都不曾回头看一眼。

“呵呵，我说吧，一定会是这样的。”
我咧开嘴，狠狠地嘲笑那株不自量力的青蔓。
眼角却有一滴温热，仓皇而落。

我宁愿，
你不是那样睹若无视的走过。
而是提起冰冷的电锯，
一边嘴里狠狠咒骂着，
一边将疯狂嘶叫的电锯砍进青蔓。
我将不会说话，
我将干涸心底最后一滴雨露，
赤裸裸去感受疼痛，去迎接满山刀俎。
来啊！来吧！
扯断筋络，切断脉搏。
然后轻蔑一笑，
留下我一心的脆弱。
宁愿是这样，
宁愿我们彼此怨恨，
也别是这般漠然啊。

但是我不动声色，
我模仿着你，
带上冷漠的面具。
目光碰撞时不能交错太久，
所有关注只能隐藏在你身后。
问候不能明说，
好奇也别探索。
提起你名字明明满心风雨未停，
也只敢装作波澜不惊。
悄悄窥视你的生活，
还指望在里面找到关于自己的蛛丝马迹。
用心良苦，遵守这份默契，
我也只能佩服自己。
似乎我纵身一跃，
消失在一个没有气息的山谷。
从此之后，万劫不复。
我在山谷之底大声呼喊，
却没有回应。
原来，
有些感情不会有回声，
纵使身嘶力竭，哭得沙哑。

但还好，
我终于有点忘记，
我终于慢慢接纳你的远离，
那株青蔓终于逐渐无声枯萎。
然后，
终有一天，
你从心酸变成笑谈，
青蔓蜷死在某个角落，
似乎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最后，
我找到你，
拍了下你的肩，
跟你道一声再见。
轻轻一句，
却也是承载了多年。
2013/12/08